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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色战略 - 2015/1/28 16:50:49
地主逼租好比恶虎——苏南地区土改档案

作者:北京东博文化研究院
发布时间:2015-01-27 23:55:57
来源:北京东博文化研究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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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主逼租好比恶虎

宋汉飞、钱惕明

无锡下甸乡大同村农民奚金福,是这次出席梅村区二届农代会的代表。他今年五十多岁,一家老小六口,原来有灰肥田六亩,可是现在只剩三亩了,问起原因,他就会悲愤地诉说地主薛念恩堂和沈暮春的剥削罪恶来……

无锡大地主薛念恩堂是无锡地主收租最毒辣中的一家,过去勾结反动政府,私设刑具,无人性的逼农民缴租,刑具共有三种:一种是抛芭斗:用贮粮食的芭斗二只,将欠租或短租的农民,捆绑放入,合在里面,用绳索紧紧缚牢,在地上抛来抛去,据说,抛了三次以上,受刑的人就会支持不下而死。二、吃毛竹筷:将农民的两手紧缚(或紧缚五指)用筷子硬塞进两手的隙缝中,由一只到两只、三只……,直到受刑的人面色惨白,鲜血淋漓为止。三、坐冷方砖:在冬天,逼令欠租农民将裤子脱掉剩一条短裤,两手反缚在柱上,坐在冷方砖上,冷气直往肚里钻,站又站不起,动又动不得,待方砖坐热了,再换一块,直到你答应缴出租米为止。

奚金福是经受过这刑罚的,他种薛家一亩五分田,在民国廿五年,要缴一石六斗米租,金福实在缴不起,薛家就派人把金福抓到仓厅,预备用“抛芭斗”的刑罚逼租,金福连忙恳求免刑,就改用“吃毛竹筷”的刑具,筷子刚插下去,就疼痛不已。那时金福的哥哥已托人来说情,就将麻绳松下,改坐冷方砖。薛家的狗腿子黄账房,还狐假虎威的大骂金福:“穷人是黑心,你田中不出稻的吗,你不缴租,就要以罢租论罪”。金福的父亲,不忍坐视儿子受苦,忍痛将祖遗的一亩五分灰肥田卖掉,把金福赎回。奚金福说:“当时他们(指地主)有财有势,再反抗就要请你吃官司”。朴实善良的农民,就是这样在封建地主残酷的剥削与压迫下,渡过了漫长的辛酸岁月!

奚金福在薛家受辱时,曾看到一个老年农民被逼死在那里。他说:“我亲眼看见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农民躺在地上。后来听人说,那老头子是北门乡下人,种薛家二亩田,欠了租就被抓来,关在浴间内,夜间天气冷,老头子衣服穿得少,冻得熬不住了,想想气愤,就撞死在浴间。后来薛家只用二亩田就算了事,死者家属也不敢不答应”。过去农民的生命,在封建地主的眼里就这样不值一钱的。

接着,奚金福又诉说,他母亲被地主沈暮春逼死的事情,他悲愤极了。

他种沈暮春一亩五分三厘租田,抗战前有一年,要缴租一石七斗七升,沈家的租米,与别家不同,要折成现金交的,一般是法币八元一石,而沈家却要九元一石。那年金福家养蚕收获很好,经济稍微宽裕一点,也就没有计较把租子交了。金福娘出世后第一次过到好日子,迷信是“财神”照顾他的,就买了一只鸭和猪肉等,祭“路头财神”,并请亲戚到家吃酒,热闹热闹。

那晓得刁滑的地主沈暮春平常除了用大秤大斗收租外,还时常在茶馆店里探听谁家佃户生活过得好些,就要想尽种种办法编造出种种理由,额外剥削农民来满足他的欲望。当沈暮春晓得金福家养蚕赚了些钱就派人把金福娘找来,对她大声呵叱说:“你哩吃鸭吃肉日子过得很开心,就不晓得交租了吗?”金福娘莫名其妙。沈暮春就将旧账簿一翻,算盘一打,一直算到前清光绪年份,竟说还欠租十二石一斗,金福娘急得目瞪口呆,怨恨自己不认字,不晓得究竟欠没有欠,只得跪下连连磕头恳求说:“先生,我没有欠啊!勿要弄错了。”沈暮春把台子一拍,威胁金福娘假使不还清,就要退佃,金福娘为了要顾以后生活,没办法只得答应。并请图正周阿发说情,暂缴四十元(作四石米)其余逐年缴还。金福娘临回家时,还被辱骂了一顿,一到家中,就嚎啕大哭,想想穷人与地主一样是个人,为什么穷人要被地主无理欺负、压迫!她倒在地上晕过三次,她想起“欠你铜钱千万,勿要管我吃饭”的俗语,而地主因见她家生活过得好一些了,还要无理压迫欺负。赵想越气愤,当天就病倒,没多少时就死了,奚金福到现在一直没有忘记这仇恨。

金福娘死了以后,葬殓费没有着落,金福没法,只得卖给地主一亩半田,办理丧事。这样,奚金福就只剩三亩多了。

(一九五O年一月五日“苏南日报”)

高租重利逼得我家破人亡——农民代表陆云祥诉苦记

佩联

我是枫桥区长桥乡人,今年廿三岁,可是我现在没有了家,家,在从前有十个人,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。家,被地主阶级剥削光了。

从前,我爷种了苏州一个吴姓大地主的四亩租田,一亩田要八斗租米。地少人多,缴了租米便呒没饭吃,年年寅吃卯粮,年年落空。家里生活只有爷跟大阿哥做做,我娘帮人家做娘姨,带着一岁的弟弟去混口饭吃,做工没有工钱,这样一共做了十二年。欠下来的租米一年一年越积越多,越多越还不起,就在我四岁的辰光,已经欠了地主七石米,催子、警察一经到我家里来讨,爷常常逃,阿哥带了我也常常躲到船棚里或者是茭白田里,夜里冷得要命,也不敢哭。终于有一次我爷被催子和黄狗抓去关在苏州城监牢里,天冷牢里没吃没盖,关了一年半,爷生病了,经造(地方上收租、收赋的经手人)怕我爷死,假装好人对我爷说:“老板不能白捉你这个人,以后只要你答应每亩田租米加到一石二就放你出门。”我爷只好答应,但租米还是缴不出,第二次又关了一个半月,身体更加坏,“经造”便又想出了一个毒办法,他对我的爷说:“老陆,坐在牢里不是生意经,我替你想个办法,替你借七石米,利息是粒六头(一石还一石六斗),租米一还清,你就可以出牢啦!”我爷心里想:“勿答应永远勿得出来,只好火烧眉毛顾眼前。”就一口答应了,把七石米借来还了地主的租。一年之后,本利一算要还十八石米。有啥办法还得起呢?只好把四亩田给“经造”卖掉还不够,经造对我的爷说:“你家小囡这样多,又不能做生活,卖掉几个又好还债,落得一身轻。”我爷心里想:穷人该倒霉,有冤无处伸!船走到了头了,没办法只好硬着心肠把第二、第三两个阿姐卖了一石二斗米,给人家做童养媳妇。在卖的辰光,两个阿姐不肯走,死命的拖住爷的破衣裳哭,爷咬紧牙关对阿姐说:“我养不起你们,家里房子困没住,吃也呒不,着也呒不,到别人家去,总比家里日脚好些,你们乖乖的去吧!”结果是硬送去格,娘在外头,听到家里卖田卖女儿,跑回来同我的爷吵,爷本来心里很难受,经娘这么一吵,心里更苦了,就动手打娘,娘一气跳了河,亏得隔壁邻舍救出来。可是,卖的米还不够还租米,“经造”恶狠狠的天天来催,逼得爷只好又忍痛卖掉了我,两石米卖给一个苏北人名叫张仁富(铜匠),拿这笔钱去还了租。还租以后,家里一粒米也没有,好几天呒不吃,又把我四岁的弟弟卖掉,卖了一石米,暂时渡几天日脚,一石米吃光了,爷就领着十岁的阿哥出去讨饭,不巧,家里的两间破草房,又给大风大雨吹倒了,一家没吃住,宿到人家的水车棚里。这个辰光,是一九三七年,正是东洋兵来,国民党军队朝后退的时候,国民党军队捉我爷去摇船,爷有病挨饿没力气,国民党匪军说是耽误了他的逃命,一气便把爷推下河,一枪打死了。

那时我九岁,东洋兵打来了,天天丢炸弹,张仁富的女人领我逃到江北,江北兵荒马乱也实在苦,天天吃高粱和麸皮,登了三年,以后实在没吃,又回到苏州,就在苏州把我撇开了。我一个人,肚子饿了,就在苏州城里讨饭,夜里困在露天巷口,一直过了七天,才在街上碰到我的娘。娘几年没有看到我了,一把抱住我连哭也哭勿出,回去反哭了好几天。娘也养不活我,叫我帮人家放牛,混口饭吃吃,一共放了六年。到我十六岁,力膊硬了,就又给尹西乡吴根火家里当小长工,他是佃中农,受地主苦同我家是一模一样,也欠地主租米,缴不起租米,吴根火常常逃走,叫我看屋里,地主派“黄狗”下来收租,找不到他,黄狗就把我捉了去,第一次我跳河逃走了,第二次又被黄狗捉去,拿我狠狠地打了一顿,打得我爬也爬不起,吴根火家里东西被黄狗抢光了,这辰光,我这个小长工也就做不了成了。

十九岁,我又到长桥乡胡肇基家去做长工,胡肇基是一个伪参议员,在地方上当过伪自卫队中队长、伪乡长。是一个封建头子,过去弄杀人命,强*女人,联络东洋兵,胡作非为,地方上人个个对他恨。我就碰着这样的一个“好东家”!

在他家四年,衣裳没有做一套,剃头钱也没有拿到一个。可是胡肇基每日出去有事,总要我摇船送他出门,早上出去摇船,早饭常吃不到,弄得不巧连中饭也吃不着,胡的老婆还要讲:“饭呒不哉,要不要我烧几升米给你吃?要不要买点肉当老爷来看待你。”一次,我拔了半天草,下半天偷着出去息息,转来时被胡肇基用棒打,棒打断了,打得我青一块、紫一块,皮破肉烂,我也不敢哼一哼。六月天夜里看牛,没有帐子,夜里蚊虫像把糠,咬得人要死,向他讨一顶帐子,还要骂:“你个娘,外头叫化子呒不帐子也活下去,你看看牛就会被蚊子咬杀?”有一年,年夜里,我生病躺在床上爬勿起,他就骂:“你娘,你把我气煞哉!别人过年蒸糕高高兴兴,你倒困得床上爬不出来,我恨起来要用刀劈杀你,弄杀你个把想来也呒没关系。”我一吓,拖着病起来帮着烧火蒸糕,蒸好糕,杀猪杀羊,样样弄好了他就把我歇了工。

我家十口人就这样被地主弄得东流西散,还有什么说的呢?

幸好解放军过了江,我们有了人民救星GCD,把我们农民兄弟从水里火里救出来,我陆云祥才算出了头,伸直了腰,在GCD的领导下我一开始做了村长,六月里成立乡农协会,因为我工作好,地方上人又选我为乡农会主任,在治螟运动中,又选我为治螟模范,我真是翻身了。这一晌,我常常想,要是没有GCD,我还是怎样呢?我还是要受地主欺,想到这里,我的工作就格外加紧,学习也认真,目前我识了有千把个子,乡里的人都说我是个出色的干部,这次乡里人又选我当代表开大会,讨论土地改革。我要高兴的说:“今朝是我伲农民翻身的辰光,土地改革是一椿大事体,我们一定要好好学习,把农会搅得更好,大家团结在一起,完成土地改革,打倒地主阶级,彻底消减封建剥削,挖掉使我们农民穷了几百、几千年的苦根。”

(一九五O年十月十日“苏南日报”)

高利贷逼死俞天福

潘学斌

在一九二五年的农历三月初九,无锡新渎乡旸庄上的农民俞天福,被大地主钱汉钧(有田六百余亩、楼平房三十间)活生生的逼死了!

一九二三年,那年年成不好,俞天福穷困得连年也过不去,就以自种田六亩四分活卖给地主钱汉钧,借到七十块钱,每年每亩除了八斗米租米外,还要利息。这样拖了一年,俞天福愈弄愈不行了,第二年又想向钱汉钧借五十块钱,人家都知道钱汉钧的钱不好借,借不得,但在饥寒交迫下的农民又怎么办呢?天福和钱汉钧说:“请胖先生(钱汉钧的绰号)看在那六亩四分的田单上,再借五十块钱。”钱汉钧一想机会来了,就使出狠心,叫账房把借钱笔据写成绝卖笔据,让俞天福画押,可怜俞天福一字不识,就这样糊糊涂涂上了地主的当。

就在那一年的三月初七,钱汉钧带了账房、狗腿子、差人、粮书,到俞天福家去“踏田”(即收回土地)说:“这块田你种不好,我要换户头了”。天福一听要踏田,心里着了慌,明明是活卖笔据,怎样能抽田呢?但钱汉钧那管得穷人的死活,硬要抽田。俞天福就跪下去苦苦哀求,说:“胖先生,天地良心啊,抽了地,我俚一家人怎么活呀?”但就这样惹怒了钱汉钧,指挥狗腿子、差人,当场把俞天福毒打一顿,临走还把田踏了去。

俞天福这下子被打得遍体鳞伤,加上田被拿走了,病倒在床上,又气又痛,家里穷又请不起医生,没有过几天,就在三月初九伤重身死。那时候他儿子俞金林还在山东青岛做铁路工人,接到父亲死讯,急急忙忙的赶回来,但是田被拿去了,日子怎么过呢?只得再托旁人向钱汉钧借一亩半地来种,钱汉钧要他四十块钱押租,当时由旁人作了保才答应。金林把田耕好后却交不出钱,这又惹恼了钱汉钧把金林抓到家里,痛打了一顿,送往伪县政府关起来。金林足足坐了八十天牢。

在牢中时,钱汉钧还是不放松这个青年农民,把金林折磨得不成人形,派狗腿子到监里说:“今天写退田笔据,今天出牢,明天写,明天出牢,一辈子不写,一辈子也不会出牢。”金林在无可奈何下,终于含着眼泪忍痛签了字。

(一九五O年十月九日“苏南日报”)

水牢里打滚的周富林


梅汝愷

吴江县代表周富林,这次谈起了他家“一门三代长工”的事情。他一谈起来就滔滔不绝的讲。他说:“我过去是被封建石头压扁了的人,到了今天也该轮到我说话了。”他说:“我的爹是长工,我的爷做长工,到我本人,还是要做长工。我们三代长工。这‘长工’两个字,就像我家的姓一样,一生下来便定了。”“什么道理呢?”他回答自己说:“这是封建地主害苦了我们。”

我的爹,在民国以前,种了地主吴小澜八亩六分水田,这八亩六分水田是四周高田中间的一块低田,仿佛是铜盆底似的,别人称这块田叫做“水牢”,我们种这块田,便跌进“水牢”里去了。平常只要天稍微下一场雨,四周高田里的水就全部漏进“水牢”里去,“水牢”里水满,稻根就要发烂。较干的年成,我们是丰收,平常的年成,人家收一石,我们只好收五斗。可是地主吴小澜的租米,每年一式却一颗少不得。八亩六分田,要缴廿四块钱的租,折合大米四石。我们每年拿全部收入去缴租,每年不够头,因此,种这块田就像欠了孽债,还不清,还不完。

因为种田背债,家中一年到头没吃,爷就只好外出做长工,爷和娘在家里种田,这样一家子生活,才算是勉强混过去。有一年,地主吴小澜派人来和我的爹讲,来的人说:“吴老板那边缺少一个长工,最好由你家出一个人,一年工价十八块,钱从租米里扣,以后你家每年只要还六块钱的租就是了。”爹和爷一商量,决定由爹去做长工,爷在家种田,爹说:“拿聋子,换哑巴,横竖我家跑不掉一个长工,我去就我去。”爷在家种田,这块瘟命的“水牢”真是种不好,年成坏起来,连六块钱地租也缴不起。要缴租,便只好忍眼看一家人挨饿。爷的心苦极了。有一年,因为租缴不出,地主派了人来,把爷背到衙门里吃官司,坐了几天牢,后来还是由爹向地主磕头求饶,人才放出来。由此,爷的心情也变了,爷常一个人拄着泥锹对田说:“要你,我受苦,不要你,我也受苦。”

到我七岁的时候,爷死了。爹回不转来,因活不了口,娘就带我和童养媳妇一齐到湖州去。娘在丝厂里做工做了五年,到我十二岁的时候,才又回到家里。到了我十五岁,娘也死了,爹一直还在地主吴小澜家做长工,爹回不转家是为了欠地主十八块钱的租。

因为爹不回来,我自己人太小,当不了这份家。在我十五岁的时候,便到马家圩去做长工,一年赚十块钱。长工一直做到我十七岁,爹才从地主家走回来。

屈指一算,爹在地主家做工做了十八年。人做老了,眼也做瞎了。地主对爹说:“吃麸的瞎驴能推磨,你现在可以回去养老啦!”我这个在地主眼睛里连“瞎驴”都不如的爹便只好转家来。爹刚一到家,地主就派人来说:“你阿爹的眼瞎啦!老板说:你家过去六块钱的租,本应该还原到廿四块,现在看你家人残废了,还廿块吧!”自此以后,我歇了长工,回家陪伴我的爹,自己种田的经验也一天一天丰富起来。有一天我对爹说:“地主的田说是八亩六,怎的我看来看去却没有?”爹叹口气说:“农民种地主的田,那里有个十成田?他的八亩六分田,中间夹块芦塘就是一亩六,实田只有七亩。你爹不是不知道这回事,无奈穷人没田种的苦,千刀万砍也只好挨住受。”听了爹这些话,我气得哭起来。我望着这个做了地主几十年牛马的爹,他怎肯把地主做好的绳扣套上自己的头,我这回才知道了原来是我们穷人没田种的苦。

我以后就下愿心努力种田,爹到民国廿二年就死去了。只剩下我一个人和我未婚的媳妇,我们两个干活在一起。两人一条心,黄土变成金,我们的田就种得更出色了。到廿五年,我们才结了婚。地主看我们有钱结婚,他接着做的就是加租。以后,随我们怎么苦,苦来苦去还是为了地主,我们又回复到我阿爹、阿爷过去的那样的苦日子。

到了民国卅六年。地主突然跑来对我说:“富林,我这块田要卖。”我问他卖给谁,他说:“卖给你。”我说:“吴老板,别拿我开玩笑,我家中存不住隔宿钱,那有力量买你的田?”地主说:“你不买也好,反正我要卖这块田。我把他卖给别人,这块田就既不是我的,也不是你的,看你还能安稳的种这块田吧!”我吓慌了,我想:田是从阿爹手里传下来的,自己手里也种了廿年,庄稼人那个不把田当着宝贝,这块田虽然差,丢掉也舍不得,丢掉又没田种。我晚上同老婆一商量,老婆说:“地主死下心来要我们买他的田,不买也要买,还是拼着买下吧!”

我买下这块田,借下了四石多米的高利贷,一年利钱要还三石米,我年年还,年年还不清。一直到现在,我还欠人家三石多米。我常打比喻说:“这是地主留给我的一个刺,我年年碰着他就年年痛。现在好了,在共产党人民政府领导下,我们马上要实行土地改革,我下决心要把土改工作做好,拔掉我这最后的一根刺,也叫旁的农民兄弟大家翻身,不再受地主的欺。”

(一九五O年九月十三日“苏南日报”)

钱老太的血泪仇

安民

钱老太是住在无锡县查桥乡石地埭桥,今年有七十六岁了,但她丈夫钱阿狗及儿子死时的惨景,她仍是丝毫没有忘记的,每当有人提起这些事时,她总是止不住眼泪直流!

她的家在民国十几年的时候,有四、五口人,没有一分田是属于她自己的,总共种有租田四亩,其中有一亩四分是向地主华寿昌租种的,民国十六年,突然他的田改名为“学田”了。每当收租季节,就有伪县政府的差船从城里开到乡下来,华寿昌的狗腿子,就纠合几个差人,挨户到佃户家去逼租,不但一颗租米不能短欠,狗腿子上了大门,还要勒索“差费”、“跑钱”,还说这是县里的规矩,谁都少不了。钱老太谈到这些狗腿子,她说:“那时候,看到他们恶狠狠的嘴脸,就要发抖。”

农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,每年都变成一场空,平时日子,农民日子难过,很止就巴望着田里的稻快些熟,可以早收下来糊口。但是每当稻麦登场,这些狗腿子差人,就拿着扁担和布袋来了,在歉收的年成,他们甚至把稗子和糠栖都挑了去。劳苦的农民又没办法,只有饿着肚子另想别法。有一年,钱阿狗欠了几斗“学田”租米,从此,华寿昌就年年收陈租,明明新租陈租都还了,但不知他如何算的账,陈租总是还不完。

“在阿狗四十几岁的一年,是冬天十二月里。”钱老太讲到她丈夫死的事情了:“听说差船来了,阿狗就想法借钱还租,困难的就是借勿着。穷人道里都没这个力量,阿狗被弄得手足无措,只少一个地洞可以钻进去,隔一天,差人来第二趟了,阿狗向他们乞求,他说:‘先生……实在难借,呒没办法。’话才刚说出,差人就把阿狗押到石埭桥街上茶馆里去了,地主的账房夏继培等正坐在茶馆里等着。他们威胁阿狗说:‘如果没有租米,马上把你锁起,押你到县里去。’”钱老太当时也是在茶馆里的,她说:“我们穷苦种田人,从来不敢上城的,要押到县府上去,事体还得了?!于是阿狗只得当众说:‘我一定还租,回去先借十块银元来交。’这样,狗腿子才放了他回来再撞门路

是太阳偏西的辰光了,我想可坐在家里不做事体更不行,于是出去砍些枯柴回来烧饭吃,可是砍了一捆柴回家,要走进房门时,觉得房门难推开,我放下了柴,用力把门推开了,看见阿狗挂在门档上,吓得我一跳,啊的一声退了两步,即刻就拉着他哭不出声来,他死了,就这样丢掉我俚老老小小。”

后来挤了一屋子的亲邻们,大家都是泪汪汪地,有的说:“扛到石埭桥去给狗腿子瞧瞧,人也给他们逼死了,还怕什么?”有的又说:“不要再去找虱放在头里钻,他们是有势力的,拼不出什么东西来的,就葬了死人吧。”我自己拿不定主意,最后硬鼓起勇气到石埭桥去找狗腿子,他们看见了我就骂:“你来做啥?人家锁在这里的也没有寻死,他倒寻死了,有啥用呢?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。”我那能受得住这些话,眼泪像丝一样的直抛。”

地主搜括农民是最贪婪的,第二年,地主和狗腿子又来收陈租了,钱老太又继续说到她儿子死的情形:“那时我儿子只有十六岁,女儿十三岁,还要侍养一个祖父,家里生活靠我同女孩子帮佣来贴补,顶急坏人的是算来算去还不清的陈租,这种罪孽,终无出头日子。隔三四年儿子大了,追陈租又是迫人命的。我的儿子常常被他们带了链条、锁铐,拉来拉去,年轻人那里经得住这些折磨,一年到头苦,吃不饱穿不暖,还要受气,隔几年,我的儿子也就又气又病的死了!”

地主逼租把钱老太害得家破人亡,他自己再也不能在乡下活下去了,于是出外帮佣,一共有卅六年,半世吃了人家的饭,他的女儿自己也无法养大,从小就送出去做丫头,给人家不当人看待,跟着爷娘一同受罪,钱老太很愤怒的说:“为什么我俚穷人过的日子,比牛马还不如。”她讲到这里,眼泪已流满了脸,话也断断续续的不容易接上了。

晓得要土地改革了,钱老太才高兴地说:“以后,这种日子不会有了!”

(一九五O年八月十日“苏南日报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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